又闻蟋蟀声
秋,已经来了。没觉出罢。我本也不觉得——尽管早晨的太阳似乎与我一样开始喜欢懒床了,尽管天空擦黑的时辰已经从七八点提前到六七点,尽管夜晚的海风已能些许渗入我的心扉,尽管花园里叶子间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已订了回程的机票——可我依然未能有所觉察。但就在刚才,几声窸窣的响动,轻轻地、有节奏地擦破了我的思绪,我方惊觉:是蟋蟀的在叫了。
秋,确已至了。
我便即放下笔,推开桌上的文案,要仔细地体味一下这蟋蟀的情愫、这秋夜的物语。你听:一声、一声,节奏有致,轻重有别,像是唱着歌儿,像是情人窃窃,像是诉说往事,还像甫见又别……其实,每年这时侯都能听到蟋蟀的叫声,可不知为何,却依稀这摩鬓般的嗦啰,仿佛离我越来越远了。
还记得96年随母亲返回河北老家。那一次,我头回见识了什么叫一望无际的田野,头回在河北的夜里,数着天空的星星,拥着蟋蟀的歌声入眠。当时,我正是个孩子。躺在地头西瓜棚的木板床上脚丫搭着脚丫,盖着铺天及地的夜幕,枕着广袤泥土的清凉,想着叶下栖息的青蛙,一时间居然迷失了方向,就觉得:天,是真大呀!我真小……
就是从那时候起,蟋蟀的叫声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底,日后每当秋天来临时,总可寻到它们的足迹。而今,却有些看不清了。
是它们隐遁了么?亦或者我的眼睛困乏了?侧耳倾听,蟋蟀仍在窗外诉说着。也可能是日间的生活太吵杂了,白天便不属于任何人,它属于纠葛,属于争夺,属于马达的轰鸣,属于金属的喧嚣……所以,白天听不到蟋蟀的声音,可能是它们害怕,也可能是它们的声音被掩盖了吧。总之,白天听不见别人,也听不见自己。
还好有夜晚,我们总算得以安静。这正是造物的巧妙安排,让我们可以从一切疲倦中解脱出来,真正的休息一下,就算日间有所失的话,终归还有一抹月夜永远不会背叛。只有在夜里,才会拥有这份自得的安逸,仿佛只有一天、一地、一人,甚至这蟋蟀的叫声,都可占为己有;也只有在夜里,我才能顺着蟋蟀的声息,趁着清风明月,找一条归乡的小道,踏上回家的路程……
人就是这样,在外的久了,都想回家看看,这种思绪更是愈久愈浓。我是经常外出的,感触良深。可叫人不解的是,很多时候,即便是常常能守在家中,却仍然会生出漂泊的情怀,就比如说这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,每到酒逢半酣的时候,每当纸笔摩挲的时候,以及每当听见蟋蟀那窣窣叫声的时候……想来想去,没什么结果,只好再藉一段怅茫于这秋夜无垠的音符中去罢。
凉风沁衣。
一凝神间,望着了半空中尚还有弯月亮在和我作伴。月光似水,长夜融融,草棵儿间的蟋蟀还在继续唱着,而夜下远方的物事却永远也看不清。年年秋,年年有落叶,待旧的复归尘土时,新的已在枝间眺望了,至于季节中的秋,那是必须经过的一段路程,谁都逃不了走。
如今正秋,又闻蟋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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