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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灾袭来的前几日，贵州望谟县打易镇政府在街上为地震募捐。70岁的老韦拿出30元。工作人员要记下他的名字，他说不用了。 县政府将第一次捐款总共四十多万元刚刚送去四川，正准备第二次募捐时，洪水来了。
洪水在“V”字形山谷中倾泻而下，咆哮肆虐。14个人被山洪瞬时夺走生命，其中就有老韦的儿子，在向四川捐了100元后几天，他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带离了人间。
望谟，这个贵州小县受灾深重，成为洪灾版图中最偏远、最贫穷的一个地方。
6月11日，本报记者赶赴望谟，这里虽已恢复平静，但仍是满目疮痍：房屋、田地没了踪影，两岸布满冲击而下的巨大山石，三四米高的电线上挂满了树枝和杂草，那是洪水掠过留下的痕迹。
泥石流洞穿两面墙
5月25日晚上9点，位于望谟河上游的打易镇下着雷阵雨。今年望谟县的雨季来得特别早，本该六七月份的降雨，提前一个月就出现了。
望谟县地处贵州南部山区，临近广西。县内有11条河流，集雨面积大于20平方公里的支流共39条，以打易镇为中心向四周呈放射状分布，大部分河流穿行于山谷，属于山区雨源型，汛期洪水猛涨猛跌。
镇小学老师韦跃祖此时正在一楼睡觉，顺便照看家中货物。韦跃祖的二层砖房在镇街道旁，背后靠山。妻子龚秀敏在一楼开了间杂货店，卖点面条、大米之类的干货。
韦跃祖朝二楼喊了一句：“打雷了，你们把电视关了。”龚秀敏和两个女儿正在楼上看动画片。
这一天县气象局发布了强降水天气预报：“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，全县各地阴有阵雨和雷雨，个别乡镇在雷雨中伴有冰雹等强对流天气，雨量小到中雨。”
没有人会想到，这场雨比任何时候都大，最终酿成了特大洪灾。
“县气象局预测到那么多天会有那么多的降雨，但对时段性预测不够准，具体哪个时候下，集中下多大没有预测到。”县委书记邓家富后来接受采访时说。
26日凌晨约1点钟，龚秀敏被一声惊雷吓醒。她起床关窗，发现停电了。她点上蜡烛，睡不着了。
3点左右，龚秀敏隐隐感到不对劲。她叫醒两个女儿去喊丈夫。这时，她听到一楼传来“喳”一声巨响。任凭她们怎么喊，韦跃祖没有声响。
靠墙的窗户被飞来的石头、泥土砸碎了。她抓上钥匙，带着女儿从后面的墙上爬上山，“雨大，雷大，只晓得跑。”龚秀敏当时完全懵了。
到了山上一户人家，她把孩子安置好，说：“借我一双雨靴，一把伞，我去喊我兄弟来帮忙！”
街上已成洪流。她和几个兄弟手挽手都没法挪动。
打易镇在一个山沟里，209国道上。临街房屋后面都是山。平日，一条小溪从街道下的暗沟流过。现在，整个街道变成了湍流。
龚秀敏疯狂寻找丈夫韦跃祖的下落。此时，住在街北的杀猪匠陈友良听到房东在喊“救人”。洪水堵住了大门，他只能从一排平房间爬过去。房东楼下的房间被泥石流冲毁，住在里面的一家三口生死未卜。
他扒开偏门，总共三十多平方的两间房屋堆满泥沙、树枝，泥石流冲力惊人，它冲垮了两道砖墙，将睡在屋中央的3人全部挤压到了临街窗边。
陈友良徒手掏出泥沙，花了一个钟头，才将一名中年女人拉出来，背回自己家中。这个时候，他的妻子站在家中一直冲着街对面喊“救人”，然而，她的声音完全被滚滚洪水声吞没了。
陈友良将救出的女人安顿好后重新返回。他用杀猪刀砍断了压在男人身上的树枝，将这位男子拖了出来。
这户人家3岁的男孩怎么也找不到。早上6点，帮手多了，一群人终于挖出了那个孩子，压在弱小身体上的砖石和泥土有2尺多高。孩子已经死去。
天亮之后，龚秀敏在离家12公里外的一棵大榕树旁找到了丈夫的遗体。泥石流洞穿了两面墙，韦跃祖被强大的泥石流冲击而出，不及言语，瞬间离开了人世。
贫灾交集
5月26日早上4点，身在县城的打易镇镇长黄云起身洗漱，发现楼下的望谟河河水已快漫进楼房。他意识到：上游出事了。
县城距离打易镇26公里，车开到14公里处时，一片汪洋，209国道已被洪水吞没。
无法到达。一夜之间，打易镇已成孤岛。
雨水夹杂着泥石流，从山坡上倾泻下来，汇聚在山沟，万马奔腾般冲向下游。
望谟县半数以上人口是布依族，习惯依水而居。河流在山谷冲刷出两岸平地，当地人称为“坝子”。布依族人在坝子上修建砖房、木房，开垦田地，以水稻、玉米和早熟蔬菜营生。
在徒步行走了7个小时之后，下午两点，黄云走进了“孤岛”打易镇。
街上洪水没过膝盖，但已开始慢慢减退。镇政府对面的民房里埋了一个孩子，黄云让派出所民警帮忙挖，泥土太多，挖了一天，都没能救出来。
黄云马上开了一个小会，收集受灾情况。这时的政府信息网络只能靠包村干部的步行来完成。
信息大概收集起来了：14个村共有7人被泥石流掩埋，30多栋房屋倒塌，国道被冲毁。黄云跑了1个多小时，终于在一个山顶上找到手机信号，向县政府做了报告，请求救援。
派出所民警挨家挨户通知，粮食不许涨价。为保证治安，开始轮班巡逻。
灾后稳定社会秩序是黄云的重要工作，他还想出一个办法：手工取款。农村信用社在街上登记农民的取款金额，然后跑到山顶有信号的地方，向县城的信用社核实，再发放存款。
当天晚上，由县武装部政委李真贵带队的一支救援队开赴打易镇，迅速打通了道路。29日下午3点，第一批救援物资棉被、蜡烛、发电机、医疗用品等运到打易，路途花了二十多小时。
包括打易镇，望谟县北部共8个乡镇出现了特大暴雨。打易镇最甚，在两个小时内降雨量达到了241.2mm。
望谟县政府的报告显示，特大洪灾给望谟县造成直接经济损失8亿多元，比这个国家级贫困县2005年GDP的7.2亿元还多，是同年财政收入3550万元的22倍多。
今年初，望谟还经历了肆虐南中国的冰冻灾害，停电、交通中断两个多星期。县气象局的记录称：“该月(1月)低温凝冻天气维持时间之长，是50年一遇，造成经济损失达上亿元。”
县气象局龙春洪局长在向外界介绍时，已习惯了望谟的多灾多难：“一般三四月份有冰雹灾害，5月上旬开始进入汛期，进入9月份就是干旱灾害了。”
说到洪水，几乎所有望谟人都不会忘记2006年的“6·12”特大洪灾。那场灾难造成30人死亡，20人失踪。而去年也同样经历了一场“小”洪灾，直接经济损失680万元。
淤泥上的秧苗
县委书记邓家富总结了洪灾多发原因，除了地理、地质原因之外，他认为主要原因在于，“没有财力建设抗洪设施，没有钱在每条河流上游建设调洪水库，也没有钱修建河堤。”
他认为治本的办法，是在河谷、河流的上游建设拦水调洪的水库、水坝。
据邓家富介绍，2006年洪灾之后，国家拨款将近2000万，这些钱只能用于恢复洪灾期间的临时建设，没有财力再建设防洪措施。
“5·26”特大洪灾对农民是毁灭性打击。大部分农民的财产就是一间房屋、几亩田地。洪水过后，一切都没有了。
他们显露出难以置信的坚忍，但内心并没有外表般坚强。记者在老韦家采访时，失去丈夫的龚秀敏刚从田里归来，看上去已恢复正常生活。她说，现在无论什么东西掉在地上，都会吓一跳。只要一想到丈夫，就会不停地哭起来。
目前还没有心理干预救援队来到这里，媒体和救援物资都少。政府拨款和社会捐款还未结束，望谟县民政局韦定德局长认为，目前150余万的拨款和捐款总额，尚难满足救灾的实际需求。
目前，望谟灾民的基本需求依然存在缺口：“如果粮食保证3个月，还需要2250吨，还缺500顶帐篷，2000床棉被。”
6月12日，打易镇受灾农民三三两两蹲坐在镇政府门口，只能讲布依语的他们布鞋上都沾满了泥巴，他们正在等待一家贵阳的民间组织运来大米。他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已经一无所有，连现在抢种玉米、水稻的锄头都得借别人的。
洪灾之后的第二天，洪水还没完全从梯田上退去，田垄上积满淤泥。不少农民已经开始插秧，混浊的黄水面上闪现着一排排翠绿。“能收多少算多少了。”一个农民说。
■望谟县死难者名单
吴昌赖 男 73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罗有用 男 14岁 打易镇毛坪村打架坪组打易小学学生
被泥石流掩埋
陈有娣 女 61岁 打易镇纳降村水源组农民被泥石流冲走
何潘氏 女 86岁 打易镇大湾村里改组房屋垮塌被埋
李兵兵 男 3岁 打易街上被泥石流掩埋
韦 氏 女 83岁 打易镇老寨新场组 房屋后塌方被埋
唐学海之子男 8岁 打易镇绞朋村坪上组房屋后塌方被埋
韦跃祖 男 41岁 打易镇老师 被泥石流掩埋
黄 莲 女 8岁 新屯镇纳包村学生 被洪水冲走
黎妈回 女 56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 被洪水冲走
唐琴 女 10岁 打易镇绞朋村学生房屋后塌方被埋
罗卫星 男 21岁 新屯镇柯沙村纳交组村民房屋后岩石崩塌被压
贺洪波 男 8岁 坎边村喜坐村一组 在打易镇读书
被泥石流冲走
张明久 男 68岁 打易镇国税局退休职工被洪水冲走
■失踪者名单
黎金桥 男 28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妈李燕 女 40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李哈 女 12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岑良 男 14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黄乜贤 女 36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
黄锦贤 女 19岁 新屯镇纳包村村民被洪水冲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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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6-20 17:55:05
